十餐

我亦未曾饶过岁月

大西洋暖流

· 朋友与我

· BGM:远在咫尺





Aurora是北欧神话里掌管北极光的黎明女神,如果说北极光是大自然赐给人类的美好礼物,Aurora则是令人充满希望与期盼的女神。

 

“她最著名的故事是和她的恋人。传说欧若拉爱上了凡人耶尔库,明知道人神有别不能爱他,却又无法割舍爱情,于是欧若拉向神王奥丁求来了不死之水,让耶尔库永远都不会死,这样他们就可以长相厮守。”

 

朋友显然是临时抱佛脚讲的这个故事,他抓着手机来回划着屏幕,另一只手的拇指抵在下巴上,眯起眼睛。他想事情有个固定的动作,尤其是打着什么不怎么妙的主意时。我从法棍上掰下来一块面包喂给他,恍然大悟的配合道:“哦。”

 

朋友吃着面包吧唧嘴,嫌我截断他的话,斜过一眼来:“还没完呢!”

 

我恭恭敬敬的伸手比划:您说您说。

 

“奥丁答应了欧若拉的请求之后告诉她:愿望许了不能收回,欧若拉应许了。可是耶尔库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不死之水虽然能让他免除一死,但伤口却再也无法愈合。然后欧若拉就又去找奥丁——唷,这个欧若拉啃老啊。”他吐槽一句后又对着手机照本宣科,“奥丁又跟她说:回到他身边吧,如果你真的爱他,他将会在你的爱中痊愈。”

 

“那他们后来一定是情比金坚happy ending啦?”我按照逻辑猜结局,童话故事不都是鸡汤又励志。

 

朋友拍着腿哈哈大笑,勾了我一把把手机塞过来:可以可以,这很励志。

 

我低头一看,屏幕上最新的一段赫然写着:欧若拉伤心不已,她的恋人每日呻吟,却不能死去。时间久了,欧若拉厌倦了这所谓的“爱”,弃耶尔库而去,将他变成了蟋蟀。

 

“据说这就是为什么蟋蟀每天叫个不停的原因。”

 

“哎呦喂!”我可真不喜欢这个不按套路来的故事,虽然我嚎的一嗓子跟它没多大关系。

 

朋友嘚嘚瑟瑟的扭头看我,大概想就着我的表情再来嘲笑一波。我没空反击他,一只手狂拍他的背一只手指,嘴里结巴了起来:“极极极极极……”

 

“Baby baby baby——我去!”他还有空唱出来,扭头以后目瞪口呆的并不比我的语无伦次看起来镇定的多。

 

旅店的老板赶到大厅正中央,预备通知有极光,几个法国姑娘已经高声叫了起来。伴随她们一起的还有隔壁饭馆里奔出来欢呼的人群,他们踏着雪手舞足蹈,发出一阵一阵意味不明的怪叫。

 

有人对着旅店这边招手,我有些兴奋,心里像阵鼓慢慢地激烈起来,对着绿色的光带一愣一愣,激动地说不出话。

 

朋友把外套扔过来,拉着我的手向外跑。北欧卷着雪的风刺得我一个激灵,这一次没有被暴风迷住眼前的景色,真实感和着风雪扑面而来。手掌上的温度冰的发烫,让我想起那些无数夜里穿破黑暗的灯光,朋友使劲捏了捏我。


我猛然间清醒过来,才终于确定:我们真的看到极光了。

 



决定来冰岛的时候,我对看到极光压根没抱什么希望。


我对朋友说,我们两个都太幸运了,人品过度超支,要想不与连绵的暴风雪美好相遇应该在临飞前先求神拜佛。


但他向来比我横,说宠幸共和国是他们的荣幸,怎么着也得艳阳高照伺候。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把脑袋靠在我肩膀上,试图把自己缩得跟他们家猫发脾气的时候一样大小。好在飞机上没有熟人,我隔着扶手侧过身子拍拍他的肩膀,摸着他的手还有些发凉。


朋友恐高,坐飞机的时候都坐在靠走廊的那侧。但我总觉得他这些年有点故意,就把他的脑袋抱进怀里箍住,笑道:“我们坐在中间你怎么还这么害怕啊?”


大概是我语气里嘲笑的声音太明显,原来蔫蔫儿的人突然有了精神,挣开我就要吹我痒痒。到底是公共场合,我说别闹别闹,隔壁座位要看过来了。他扭头看了看,又转过来像只被拔了牙的老虎一样瞪我一眼。


这一眼我是受用的。


朋友有副很好的样貌。虽然嘴上没说过,但的确比我帅。一点点。


很久以前我们刚混熟时他亏我:“肯定是个颜控”。我说话不能这么说,你瞧瞧我,长得这么帅、又英俊,交朋友的眼光当然要高一些,这样别人看一眼就知道我们是一个格调的。他笑着骂我不要脸,结果自然又是打到一起去了。


实际上平时被人问起来的时候我总会说他漂亮,但这比起别人“惊为天人”的形容来说,简直低调委婉到非常不该被吹脖子吹到腿软。


快落地的时候飞机遇到气流有了一个小小的颠簸,原本已经快睡着的朋友猛地清醒了过来。坐在旁边的我明显感觉到他的屁股在座位上弹了一下,抓着我的手下意识的变成了掐。我下了一跳,连忙去拍他的背。


朋友在熟人面前一直都是日天日地的得瑟,他虚弱的时候不多,恐高算一个。我一方面有些担心他,却又不可控的冒出些优越感来。把他的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哄小姑娘似的喊他小名问他喝不喝水。


朋友没精神跟我贫,摇头:“不喝,喝多了又要跑厕所,不想动。”


我也不戳穿他,扯了扯毯子:“一会儿就到了。”


他以脑袋为定点翻了个身,重心还是靠在我这边,生无可恋的说:“这个东西不是不看就能控制的,你有种感觉知道吧,告诉你现在在空中飘着,脚下一踩就空,看不看得见都一样。”


“嗯嗯嗯嗯,没安全感嘛,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他小声骂了一句。




我们在凯夫拉维克机场降落的时候当地果然风雪交加。临上飞机前我和朋友还穿着夹克,下飞机时就都裹上了防风棉服。不如带件军大衣,出关的时候朋友悄悄对我说。不过出了机场没几步,我们就察觉到这里的天气不过是虚张声势。


“把我的小铆钉黑机车从箱子里拿出来,爷还能再浪一个冬天!”朋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摆了个网红摆拍常用姿势。我扔下行李箱用手比划出取景框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嘴里“咔嚓咔嚓”的配着音。


嘚瑟够了之后,我们做了个现在想来真是惨不忍睹的决定:从汽车站步行去预订的酒店。


实际上在我们出发的时候,天就突然开始砸下了雪。又或许是冰,但我实在是分不清了。大概走了百米远我们就陷入了绝境,方圆百米内都已经被冰雪覆盖,现在回头看车站,似乎有北京两个地铁站相隔那么远。从昂首阔步到寸步难行只是几分钟的事。


尽管穿了防滑靴,我在坚持了三分钟之后还是摔了,然后开始了两步一摔的旅途。


朋友被我带的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我架了他一把,想把他扶起来,风卷着雪花落在我们两个身上,因为频繁的摔跤我的裤子已经湿了一大块。


我们两个互相搀扶的站起来,自己选的路,多狼狈也要走完。


朋友的睫毛很长,雪落下来的时候被挡在上面,像是画了个浮夸的妆。我笑着指他的眼睛,他伸手摸了一把,冰冰凉凉的全都化成了一滩水。他嫌弃地抹到我脸上,我扯着围巾擦了擦,我们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已经被冻的没多少感觉了。然后朋友把我按到了行李箱上,自己顶着风返身往汽车站走。


彼此太了解的后果就是我刚想站起来去追他,就被一个眼神瞪回了原地。


朋友的身高跟我相仿,倒是身型比我瘦些,看着他跌跌撞撞的姿势,我才意识到原来刚才我们一路走过来都滑稽的像是在暴风雪里挣扎的两只小鸭子。但好在朋友一直都是很有决断力和行动力的人,这次也不例外,他用惊人效率叫到了计程车,把我和行李一股脑的塞了进去。


在酒店里洗了个热水澡后,我拉着朋友的手用了十分的诚意:“你的背影就像钢铁侠一样,真的,虽然矮了点。”


他把我从我的床上踹了下去。




对别人来说,旅行是场天时地利金钱和的说走就走,但对我们而言,却是像个难上加难的白日梦。


“哇啊啊啊啊……”朋友对着车窗外黄绿色的苔原长大了嘴,指给我看外面连绵的山脉。我摘下耳机后,表情变得跟他如出一辙。生在南方的我的确是很难见到这样的景色,但朋友是北方人,也照样见识浅薄的一脸呆。


大地和海岸被一种颜色覆盖,这里倒没有冬季的一片死气,海跟天是一个颜色,雪融化以后中国画变成了油墨画。


隔壁座位的是一对来自日本的母女,小女孩看看我又看看朋友,笑着跟她的妈妈说话。我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托朋友的下巴,另一只手顺便阖上了自己的。对方咯咯咯的就笑了,她的妈妈轻轻的拍了一下,向我们点了点头。


朋友装模作样的摆了摆手表示无所谓,转脸就用手肘捅我肚子,我装作中招的样子“啊”了一声,然后和他相视大笑。


在Seljalandsfoss瀑布与Skógafoss瀑布的时候,我们两个几乎是持续呆滞的状态的。但朋友不忘揪着我在一个合适的地方进行观赏,Seljalandsfoss瀑布水量较小,落下的时候柔软飘逸,但Skógafoss瀑布却没有前者那么温柔,望着它溅起的水花,我和朋友抱在一起没出息的“啊啊啊”叫了起来。


这种状态在我们到达索尔黑马冰川时停止了。我很难形容那种景色,面对着万年前形成的冰川时,我和朋友看起来像是一条河流旁边两只小小的蚂蚁。而这条河流不再川流不息,它永恒的静止着,唯有四周的一切还在变换。


导游介绍着说,这里随便的一块漂浮在河面上的冰都是静止的,或者也可以说,它们移动的时间都长过我们的一生。


“等到我们下次来的时候它也不会变吧?”朋友搭着我的肩膀,摸摸下巴。


“不会吧。”我大概只会点头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塞给他,“快快快,给我拍几张,我要回去发微博和朋友圈。”


他连拍了十几张,就要求着换他来摆拍。我说你这也太随意,完全没拍出我的性格很风采。朋友一边推我一边信手拈来:反正你长得帅,怎么拍人家都只能看到帅。我觉得受用,把他的照片全都只拍进了半张脸。


被按在冰川旁边滚了一圈草地,我才从包里掏出了自拍杆。然后我们有了在冰原旁拍的第一张合照。


一起的团队里有不少人去参加“徒步冰川”的活动了,但朋友和我都没有去。朋友说想都别想,你别去,我也不去,回去以后带你去溜冰玩,也算是在冰上走过了。


事实上也的确有游客走着走着一只脚陷进了冰面,看着对方平安被领队拽起,我还是在心里暗暗咋了舌。回到车里看见朋友正在打盹,我过去推了推他:“我给你唱个歌吧?”


“什么毛病?”


“给你唱首歌,”我戳了他两下,朋友在非原则性问题上还是十分没原则的,尤其是想要发神经的时候,找到他就像找到了一样症状的同类,“一起唱。”


他这会儿清醒了,把脸皱在一起做出个嫌弃又无奈的表情,我糊了一巴掌过去:别乱用脸。


唱吧唱吧,唱唱唱!


我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却故意在开始前凑过去嘿嘿笑:“你可别哭啊。”




看到极光的兴奋一直持续到深夜,游客们围在旅店的客厅里叽叽喳喳的交换着刚才拍到的照片,老板显然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时不时回答一下他们提出的问题,顺便卖出了几瓶啤酒去。


朋友和我都没有拍照,我们坐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时不时互相戳一戳,听到好笑的地方跟着一起大笑。有人理所当然的讲起了欧若拉的故事,朋友不怀好意的凑过来:“你说我要不要抢先把变蟋蟀的故事讲给他们?”


我连忙去捂他的嘴:“哎呦喂,别别别,容易挨打,咱俩小胳膊小腿的,打不过。”


他拍开我的手,站起来的时候摸了摸我的小肚子:这还打不过啊,八块腹肌白练了。


八块腹肌又不是用来打架的。我在心里反驳。


我猜朋友是会打架的,尽管我从来没见过。他比我深一个色号,健身之后看起来更结实一些,倒是我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胳膊看上去十分的壮硕,吃多了的那种。但好在后来我们撩起衣服比过,我觉得自己还是完胜的,朋友那就是块小鼓皮多了几条鼓纹嘛。


朋友是拿着我的吉他回来的,其他的游客看到马上鼓掌起哄,一个高个子的欧洲男孩甚至站起来吹了声口哨,喊他来一个。朋友咳嗽了一声,笑着说来一个可以,不过要我帮忙。


我早料到会是这样,他没有哪次唱歌是不想着拉我下水的。我拿出吉他调了调弦,朋友在我身边坐下,跟我对视了一眼。


“今天不要‘不见你暮暮朝朝’了,”他哼了一个调,挑挑眉毛,“just a kiss。”


显然,吉他版的《给我一个吻》我也可以弹的很好。


朋友的声音是小清新挂的,比我的声线要简洁、清爽和如沐春风。副歌的时候我给他和音,只怪气氛太好,一不小心就扭了起来,过程很完美,开展很意外,整个客厅的人都围着我们踏着地板跳起了舞。


朋友搭着我的肩膀和我一起扭,最后我们以碰了碰肩膀互相撞一下作为了结局。


第二天去黑沙滩之前,有个来自白俄罗斯的女孩送给我了一个莫比乌斯环做的小摆件。那时候朋友正拿着钥匙去退房,回来的时候我正拿着那个小玩意儿发呆。


他问我哪来的,我指了指刚才的那个姑娘,那个姐姐送的。被对方发现了,我冲她笑笑,朋友也冲她笑笑,说了句谢谢。


“这什么啊?”可惜我的常识不怎么好,对这些东西知之甚少,只好求教朋友。


“莫比乌斯环。”朋友抓过去看了看,说了句有点儿意思。“来来来,伸个指头过来!”他让我用指头顺着一面向前走,我才发现原来这竟是个没有尽头的。


“哇,有点儿意思。”我抓着小摆件来回走了好几圈,也不知道它戳中了我的哪个笑点,玩的有些不亦乐乎。


朋友从后面拍我的背:“别学我!”他装作恶狠狠的说。


到黑沙滩之后同行的游客们显然又发疯了,好几个人欢呼着就往海浪里狂奔,我身边一个青年甚至举着相机摔了个狗啃泥。他挣扎着要起来,嘴里喊着要快点要快点不然警察就要来了。


我们忍着笑把他从沙堆里拽起来,他道了谢,抬头的时候却苦了脸。原来警察真的吹着哨跑过来了,在黑黑的沙上拉出一条明黄色的警戒线。我拍拍他的肩:唉伙计,你摔得真是不巧。不过对方倒是个乐天派,低迷了三秒钟马上又举起相机开始狂按快门了。


朋友冲我做了个嘴型:没头脑。


我捂着嘴不置可否。


对方自顾自的玩了一会儿又跑过来和我们搭话:“你们怎么不拍照啊,昨天晚上极光也没有拍!”


“你记得很清楚嘛?”朋友从后面揽住我,下巴搁在我肩膀上,他昨天没怎么睡够,现在兴致也不太高,“观察我们哦?”


曾经有人形容我和朋友:分开是天使,在一起是恶魔。这评价中肯到连我都深深认同,因此也跟着摆出好整以暇的表情看着青年开始了结结巴巴的解释。


“没有没有,”对方显然慌了手脚,连连摆手,“昨天就你们一直站在那里看,没拍照片也没大叫,怎么说,还是挺显眼的……并不是在偷窥你们!”


我跟朋友对视一眼,冲青年笑笑:“他开玩笑的,别放在心上。”青年大概发现和我们搭讪不是件有趣的事,很快又沉浸在自己的摄影世界里了。


朋友跟我笑的不怀好意,抖抖腿伸了个懒腰:“走,”他伸手拉我,“我们也去看看黑沙白浪。”


我看着他和我牵着的手,走路慢了一拍。朋友对速度的差距有些不满,伸手拽了一把,我笑眯眯的搭上他的肩膀。


我们像小学生一样,勾肩搭背沿着黑沙往前走,浪上来的时候推对方去踩一脚水,退潮的时候再向前追。




昨天看到极光的时候,我们都没有拍照。


朋友对着墨蓝天幕里荧绿色的光带罕见的发出感慨,说真好看啊。你看我们,天生lucky,想摆脱都摆脱不了。


他话虽这么说着,牵我的手里却有一手心的汗,力气大到捏得我骨节发疼。


我连忙使劲点头,说对对对,你一向比我猜得准。


朋友得了夸就高兴,哼哼了两声拽着我晃来晃去,我也跟着他晃,像两人一艘小船在浩渺宇宙里颠簸不息。


“我聪明还是你聪明?”


“你你你。”


“我帅还是你帅?”


“你你你。”


“以后跟着谁混?”


“你你你。”

“好了吧?”


“好了,可以。”

“带着你。”













没有FIN写作TBC读作地久天长

后续《十七号台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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